“小鎮做題家”還是“底層白人代言人”？

有句政治諺語頗能適用于對萬斯的蝶變分析，“沒有過去就沒有今天，沒有今天就沒有明天。”萬斯今日的行事風格，固然有政治表演的成分，但他獨特的成長閱歷和價值觀更是決定性因素。《鄉下人的悲歌》自2016年出版以來長期占據暢銷書榜單，2017年被引入中文世界。它以典型的“美國夢”敘事風格，回顧了萬斯在俄亥俄州小鎮的成長經歷，深刻描繪了美國白人工人階級在全球化沖擊下的困境，探討了社會流動性下降的窘境。

2016年大選后美國知識精英對特朗普勝選百思不得其解，紛紛借助此書試圖尋找答案。《紐約時報》將《鄉下人的悲歌》譽為理解特朗普支持者心理的“必讀之作”，美國學界也將之作為分析右翼民粹崛起的經典案例。即便是在海外，關注當代美國政治裂痕的讀者也很難繞開這本書。

書中對“鐵銹帶”地區的衰落、白人工人階級家庭的掙扎與憤怒，描繪得淋漓盡致：

所到之處，皆是阿巴拉契亞山區貧窮最壞的標志……其中有些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破破爛爛的小屋、四處乞食的流浪狗，還有草坪上亂扔的舊家具。而有些則更讓人揪心……他們代表著杰克遜很多鄉下人的生活。

全鎮將近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貧困之中，這一數字中還包括大約一半的孩子。此外，這里面還不包括那些掙扎在貧困線上下的大多數。

處方藥物成癮的現象在鎮上泛濫……當地人的健康狀況也很差，但沒有政府的援助，他們連最基本的疾病都得不到治療。

最重要的是，他們對現狀感到害臊——他們在向別人吐露自己的生活時猶豫不決，僅僅是因為他們不想受到別人的評判。

這種帶有懷舊和哀傷色彩的敘述，使得這本兩百余頁的回憶錄長期保持著熱度，并在多個文學獎項中獲得提名，甚至在2020年被改編為電影。除了個人經歷，萬斯還在書中對美國社會問題發表了諸多評論。盡管他的人生軌跡并非簡單的“白人版寒門貴子”故事，從海軍陸戰隊到耶魯法學院博士，再到華爾街律師，乃至政壇新星，他的奮斗史遠比書中描述的更復雜。但這本書確實幫助他塑造了“底層白人代言人”的政治形象，并為他的政治崛起鋪平了道路。

在中文輿論場中，萬斯時常被稱為“美國版小鎮做題家”或“白人鳳凰男”，這一類比雖不盡精準，卻一定程度反映了一個事實：萬斯與特朗普共享一種反建制、挑戰傳統菁英政治秩序的特質。萬斯的書中涉及對“社會流動性僵化”的反思，這更成為理解他政治立場的關鍵。正如豆瓣一則高贊書評所言：

廣受贊譽的背后，題材熱度大于思考質量。全球化時代下，資本比低端人力稀缺，低端勞動的價值不斷貶值，這才是“底層勤奮到中產”的“美國夢”無法延續的根本原因。

萬斯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階層躍遷仍有可能，但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這條道路愈發狹窄。此種冷酷的現實使得他的話語體系在保守派選民中極具吸引力。

特朗普的“吹鼓手”還是“接班人”？

萬斯在書中寫道，“我不是參議員，沒當過州長，也未曾擔任過內閣部長。”然而，今日的他，已然成為華盛頓最具話語權的政治人物之一。這本書可視為他的“逆襲”劇本，而他本人則正以更為凌厲的風格續寫新的篇章。

與特朗普不同，萬斯的激烈言辭更多集中在外交領域而非國內議題。他頻繁對歐洲盟友發難，在慕安會上的批評震驚西方媒體，在白宮會議中激化特朗普與澤連斯基的爭執，公開指責英國的移民政策，毫不顧忌盟友不滿。這種策略并非偶然，而是精準迎合了美國保守派基本盤的情緒訴求。

正如《華爾街日報》報道，特朗普對萬斯在白宮會議上的表現頗為欣賞，更公開為其辯護。毫不掩飾的忠誠表現使萬斯被普遍視為特朗普未來的接班人。萬斯不僅效仿特朗普以強硬姿態向盟友施壓，還試圖在保守派內部塑造自己的領導者形象。

在外交層面萬斯迎合了美國國內孤立主義情緒。美國軍費占GDP的3.5%，而大多數歐洲國家不到2%。長期以來，美國保守派對盟友搭便車的抱怨情緒頗為強烈，而萬斯的激烈言辭正是對這種民意的精準迎合。更重要的是，這與特朗普在第一任期中退出多個國際組織、削減對外援助的政策路徑高度一致。

此外，移民問題亦是萬斯塑造政治身份的重要議題。在《鄉下人的悲歌》中，他對失業問題的分析并未直接歸咎于移民，而是強調文化與個人責任：

我們在應該找工作的時候不去工作。就算找到一份工作的話，我們也干不長久。我們早晚會被解雇，不管是因為遲到……我們經常在嘴上說努力工作有多么重要，但卻告訴自己找不到工作的原因是我們感覺到的不公：奧巴馬把煤礦關掉了，或者說所有的工作都被中國人奪走了。

然而，在今日的政治現實中，萬斯的言論已變得更具煽動性。他在演講中對非法移民表達強烈批評，以迎合選民的焦慮情緒。雖然其書中觀點并未直接呼應特朗普的政策，但如今的萬斯已然成為特朗普主義的堅定執行者。

作為副總統，萬斯的激進言行在捍衛MAGA運動忠誠度的同時，也伴隨著用力過猛帶來的政治反噬風險。他所代表的政治新貴能否在未來掌握主導權，仍取決于美國內政治生態的演變。而對于全球秩序的未來而言，萬斯的崛起無疑預示著美國外交將在對抗性和單邊主義道路上的繼續推進。

回顧《鄉下人的悲歌》，人們不僅可以洞悉萬斯的政治底色，也能窺見美國社會撕裂的根源。在不確定性日益加劇的國際格局下，萬斯借助副總統的身份，無疑正自負地撰寫著屬于自己的政治新傳奇。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27號學術空間，作者：陳琪